旁观者的心态

如果某一天正在街头走路的你不巧碰到了一个无赖,毫无理由上来就对你拳脚相加。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无论在个头和力量上都要远胜于你,显然你不是对方的对手。如果任由状况这样继续下去,后果不堪设想。这时候不知道你是否想过这些问题,诸如周围旁观者是否会主动伸出援助之手、要是你向某个人寻求帮助是否能得到回应等等。心理学家达利(John Darley)与拉丹(Bibb Latané)曾对周围旁观者的心态进行了仔细的研究。

黑色星期五的血腥命案

1964年,心理学者达利与拉丹都还是助理教授,他们正努力争取更高的学术地位。当时两人并未想过要研究危机处理的行为模式,直到后来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。以下是事件的详细描述,事件确实骇人听闻,但更令人心寒不解的是,38位目击者目睹事件过程,却无人伸出援手。

时间是1964年3月13日星期五,黑色星期五。凌晨时分的纽约皇后区,凉爽潮湿,微风轻拂,空气中还有些许融雪的气味。在酒吧担任经理的珍诺维斯下了夜班,正要回家。她28岁,身材纤瘦,面貌姣好,有一双宝石般的绿眼睛。她一人独居,当晚照例把车开进附近的停车场。她停好车,向公寓所在的大楼走去。时间是清晨3点。她一下车就发现遭人尾随,隐约可见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。她便向右转,走向街角的紧急报警电话。

珍诺维斯终究没能走到紧急电话。名叫莫斯里的男子拿刀朝珍诺维斯背部猛刺,她转过身,腹部也中刀了。她浑身是血,大声呼救:“救命呀!他拿刀刺我,谁来救救我!”案发地区住家密集,她一呼喊,灯光纷纷亮起。事后莫斯里受审时说,他看到灯光亮起,但他认为“这些人不会下楼”。情况真是如此,当时没人下楼察看,只有人大喊:“放过那女孩。”莫斯里跑开,而身中数刀的珍诺维斯,勉强爬行到路边,躺在一家书店门口。

珍诺维斯公寓住户的灯光熄灭了,街道又恢复寂静。莫斯里走回他的车,发现四周安静下来,灯光也暗了,于是决定回头完成他要做的事。首先他打开车门,换了顶帽子,接着又潜行回到街上,找到蜷缩在地上、浑身是血的珍诺维斯,继续朝她猛砍,几乎把她的脖子和阴道割裂。珍诺维斯再度尖叫呼救,几分钟后,住家灯光再度亮起。黄色的光点尽管就在眼前,却显得遥不可及。莫斯里再度退却,珍诺维斯则设法爬进所住的公寓大楼里。几分钟后,莫斯里又找到她,再度逞凶施暴。她先大声呼救,但不久之后只能发出微弱呻吟。莫斯里掀开她的裙子,割破她的内裤,发现她月经来了。然而,不管对方是生是死,他脱下裤子,露出生殖器,但却无法勃起,于是他趴在受害者身上磨蹭,达到高潮。

这起案件前后持续超过35分钟,从凌晨3点15分到3点50分,歹徒三度施暴,每次受害者都尖声呼救,附近住户应该都听见了。尽管他们开灯察看,甚至目睹事件经过,却没有人伸出援手。总共38名证人隔着窗户,眼睁睁看着一名女子身中多刀,饱受凌虐。罪行结束后,终于有人打电话报警,不过受害女子已经身亡,救护车前来把她载走,当时是凌晨4点,那些目睹一切的人又回房继续睡觉。

你们究竟为什么这么冷漠

一开始大家以为只是皇后区又有夜归妇女遇害,《纽约时报》(New York Times)地方版仅以4行字报导这一案件。不久之后,该版主编罗森塔尔得知,当时有许多人目击整起案件,却袖手旁观,因而写下《38名目击者:珍诺维斯命案》(Thirty-Eight Witnesses: The Kitty Genovese Case),《纽约时报》不仅报导了整起案件,还陆续发表了几篇报导,提及这些旁观者的奇异行径,文章引发全美民众哗然,讨伐之声四起。众多读者写信给纽约时报。有位读者说:“我认为贵报应该设法取得这些目击者的名单,并公之于众。这些人坐视不管而导致难以挽回的后果,理当受到社会谴责。”一名教授夫人写道:“他们的沉默,甚至是懦弱、冷漠,简直让人难以置信。假如现行的纽约州法律不能给予这些人惩处,我们认为贵报应该敦促纽约州议会尽快修订法律。此外,既然这38位目击者对道德义务置之不理,我们认为贵报应公布其姓名地址,以示惩戒。”

纽约大学的达利与哥伦比亚大学的拉丹和许多纽约人,都看过这些读者的反馈,也都想知道为何没有人伸出援手。是冷漠?还是因为其他心理因素?各领域的专家纷纷提出假设来解释这些目击者的反应。纽约巴纳德学院(Barnard College)社会学系教授福克思(Renee Claire Fox)认为,这些目击者的行为是“假性否认”(affect denial)的结果;换言之,他们因为极度惊吓以致无法反应,甚至毫无感觉。巴内教授(Ralph S. Banay)则认为电视应是罪魁祸首,美国人深受电视影响,早已习惯于层出不穷的暴力,因而分不清电视与现实。巴内还以当时流行的心理分析理论解释这一现象,他说:“这些人(目击者)受到外界刺激的催眠,耳朵手脚都不管用了。成熟且人格健全者就不会这样。”十多年后,罗森汉发表了假精神病人实验的结果,着使巴内的说法遭到强烈质疑。知名心理学家门宁格(Karl Menninger)则认为:“群体的冷漠就是一种侵害。”

达利与拉丹并不满意这些解释。他们和米尔格拉姆都是富有实验精神的社会心理学家,相信人格的影响力不及情境。再者,上述说法显然与直觉相悖。若有歹徒强暴并杀害年轻妇女,并且持续近半个小时,以常理判断,应该没有人会袖手旁观。人们只要拿起电话报警,就能帮忙受害者,这是多么容易!这样,既不会有生命或安全上的顾虑,也不会因与这桩案件“有关”而受连累。我们可以确定,这些目击者有的已养儿育女,有的从事救护相关的工作,这些人并不是残忍无情。珍诺维斯遇害当晚,必定有某种神秘力量作祟。那一年,冬天并不寒冷。

达利和拉丹的实验

有些实验的目的在于验证假设,而有些只想探求答案。达利与拉丹观察此案与美国群众的反应,发现了若干疑点。于是两人开始设计实验。他们不可能以谋杀案件作为场景,因为实验情境会使人突然感到身体不适。他们以研究都市大学学生的适应情况为名义,征求不知情的纽约大学学生参与实验。被试单独坐在一个房间里,通过麦克风谈论自己在纽约大学里遇到的挑战。其他房间架设放音机,里头放着录有其他学生谈话的录音带。所有房间都以音响线连接,被试可以听到其他房间传来的谈话,但不知道那是在放录音,他们以为真的有其他人在场。实验的规则是这样的,每个人用两分钟时间讲述自己遭遇的问题,被试必须依据预定的顺序,聆听录音谈话内容,轮到自己时才能发言。还没轮到的时候,麦克风就不开,被试只能听其他人讲述,方式类似团体治疗。最初参与实验的有59名女性,13名男性。

主试首先播放录音谈话,这名学生自称患有癫痫,他用踌躇为难的语调对“在场其他人”表示,自己的病很容易发作,特别是在考试前。在纽约生活很艰难,纽约大学也不好混,他的声音慢慢减弱。这时另一个声音出现,听起来是个活泼健谈的人。不知情的被试想必以为有另一个人在邻近的房间,绝对想不到只是播放录音带。被试说完之后,接着又陆续播放几段录音访谈,直到状况出现:患有癫痫的那个人发病了。

因为所有人都待在彼此隔离的房间,不知情的被试看不到对方发作的模样,也无法看到或听到“应当在场”的其他人有何反应。假装癫痫发作的人起初说话正常,接着开始胡言乱语,声音越来越大、越来越急切,最后则不断恳求:“我……我觉得,我需要……需要……帮忙,有……有没有……人……能帮帮我?我……我现在……真的……很难过,有人……可以帮我吗?求求你们……我这次发作……很严重,请帮帮我吧!(上气不接下气)……我快死了,救救我!”一阵急促的喘气声后,陷入寂静。

此时唯一在场的听众,应该会认为至少还有一两个甚至更多人在场,其他人随时可能已经起身下楼向主试求救。而主试先前曾宣布,基于保密原则,他会回避,只通过麦克风听被试的讨论。此外,主试也请被试务必遵守规则,依序发言。

85%的人会在3分钟内采取行动

达利与拉丹煞费苦心地设计了这个实验情境,尽可能使其与珍诺维斯命案相仿。这起命案中,目击者知道还有其他目击者,但因各自在家,无从得知彼此的反应。达利与拉丹的实验中,被试可以听到其他人的声音,但房间彼此隔离,看不见其他人。此外,麦克风只在轮到特定人讲话时才打开,因此无法彼此沟通。被试知道有人癫痫发作,其他人也听到了,但因为麦克风未开,所以无法与他人商讨该怎么处理。

达利与拉丹仿效珍诺维斯命案,导演这出癫痫发作的戏,历时6分钟。真实事件中受害者连续遭到多次攻击,而实验中的癫痫只发作一次。被试学生有机会去思考是否采取行动。实验发现,只有31%的被试采取行动。后续实验结果更让人不解。

达利与拉丹调整“群体人数”后再进行实验,结果发现,被试如果以为当时在场者有4人以上,就不会采取行动帮助受害者。但被试如果认为那位同学癫痫发作时,只有自己在场,没有其他人,则85%的人会在3分钟内采取行动。此外,两人也发现,不论团体人数多少,被试如果在3分钟内未向主试报告发生了紧急情况,那么往后也不太可能这么做。所以如果你遭遇劫机事件,最初3分钟内若没有反抗,就可能不会有任何行动了。紧急事件中,时间越久越不利。等待越久,会让人越麻痹无能。这点请谨记在心。

时间会影响助人行为的可能性,而群体人数与助人行为的关系则更耐人寻味。你也许认为,人越多,你就会越勇敢,越不怕危险,更会主动伸出援手。我们应该会害怕夜里独行,经过漆黑的窄巷,因为我们害怕敌人随时可能出现。我们一直认为,人多势众,比较安全。但从达利与拉丹的实验结果来看,却不是这样。旁观者人数众多往往阻碍助人行为的出现。例如,热闹的庆典会场中,就算你从摩天轮上摔下来,可能也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。希腊神话里的伊卡鲁斯(Icarus),佩带蜡制翅膀飞翔,翅膀不堪阳光照射而融化,他从空中摔落人间,许多人目睹这一切,却都熟视无睹。但若你和另一个人身处沙漠,眼看沙尘暴就要来袭,对方愿意帮助你的几率就高多了,至少根据达利与拉丹的实验结果,可能性达85%。

为什么人数多的时候反而没有行动

被试听到有人发病,全都惊慌失措。尽管他们没有采取行动,但也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无动于衷。主试从麦克风中听到被试说:“天呀,他发作了!”有人不停喘气,有人只说得出:“糟了!”有人说:“天呀!我该怎么办?”假装发病后6分钟,如果被试仍未采取任何援助行动,主试便会进入其所在的房间。被试无不汗流浃背,全身发抖,开口就问:“他没事吧?有人照顾吗?”神情沮丧难过。我们可以想像,那些目击了珍诺维斯命案的人内心应该也饱受煎熬,袖手旁观多半是因为惶恐犹豫,以致手足无措,而非一般所认为的都市人惯有的冷漠无情在作祟。

要珍诺维斯命案的目击者回答为何当时没有帮忙,他们都无言以对。有人说:“我不想受牵连。”惊心动魄的35分钟里,内心如何挣扎取舍,没有人说得清。达利与拉丹的被试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,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采取行动。

达利与拉丹推测,没有采取行动的被试并非冷酷无情,而是“还没下定决心要行动”。他们内心充满矛盾,犹豫不决,不知道要不要反应。这种情绪反映了其内心持续不断的冲突。相对而言,其他采取行动的被试的内心就不会出现矛盾冲突。

责任扩散

故事还没结束,且越发让人不解。达利与拉丹发现,我们不去帮助他人,不全是本性无情,更可能是因为知道有其他人在场。拉丹发现,群体规模与采取行动的比率相关。越多人目睹一起事件,个别目击者会自觉责任越少,因为有越多人分摊责任。两人将这种当时还无人知晓的现象,称之为“责任扩散”(diffusion of responsibility)。

举止得体

万一需要帮忙的“他人”是我们自己怎么办?若我们置身于公共场合,可能遭遇危险,起码也该为自己挺身而出、有所行动吧?关键就在于“可能遭遇危险”。若“确定”有危险,人脑就会挣脱束缚,发出警示。但生活情境多半模棱两可,隐晦模糊,难以判断,紧急情况亦然。毕竟如果只有我在这里大惊小怪,而只是一场虚惊的话,那多丢脸呀!谁能断定那情况是否真的紧急呢?一名珍诺维斯案的目击者说:“我们以为只是情侣吵架。”多位达利与拉丹的被试说:“我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”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倒卧路边,他是心脏病发,还是不小心跌倒?他可能是喝醉酒的流浪汉,你一靠近察看,就会被他缠上。他也许不想要你帮忙,或许认为你是假好心,搞不好他会大声喝斥,让你在众人面前丢脸。我们的态度、想法与潜在个性,到头来其实就是自以为是,或是怀有偏见歧视。

如果有天你摸到胸部有硬块,会是乳腺癌吗?房子里出现煤气味,是因为在烧开水吗?达利与拉丹的实验告诉我们,就算以常理推断某个情境确实相当危急,但只要我们从不同角度去解读,结果便会完全不同。紧急情境不是既定事实,而是随人感受而有不同的诠释。也许就是这样,我们才会观望迟疑,没有具体行动。

达利与拉丹二度进行实验,地点在一个有通风口的房间。被试为4名大学生,其中3名为刻意安排,另外一名被试则不知情。4人必须坐在房里填写有关大学生活的问卷。几分钟后,达利与拉丹暗中前往大楼管道间,将某种气体释放到被试所在的房间,气体对人无害,却能让人以为发生了紧急情况。一开始,只有些许烟雾缓缓飘进房里,然而不知情的被试已经察觉异样,其他3人事先已得到指示,此时必须神态自若,继续填写问卷。

接着烟雾逐渐变浓,加速飘散,最后弥漫了整个房间,在里面只能看见景物模糊的轮廓。后来屋里的人因烟雾呛鼻,开始咳嗽。每一位不知情的被试都面露惊恐,看着烟雾从稀薄转为浓密,尽管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会如此镇定,但还是回到座位继续填写问卷。有些被试会走近通风口察看,不过当他看到其他人并不紧张担忧时,便又回到座位继续填表。这种反应真是诡异!有些被试会向他人提到通风口有烟灌入,询问这种情况是否常有。其他人只是耸耸肩,不回答。只有一位被试在4分钟内起身下楼,告知主试此事,另有3个人在实验结束前告知主试,而剩下其他人完全没有采取行动。这些人之所以将紧急状况解释为空调系统的小故障,是因为他们做判断的依据是旁人的举止神态,而非实质证据。这种解释仿佛魔咒,让他们动弹不得,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。等到主试进来宣布实验结束时,他们的头发、嘴唇都已蒙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粉尘。

这实在很有趣!这个实验反映出人类本性的愚昧。我们宁愿拿生命冒险,也不愿破除刻板观念,即使面临生死关头,还要顾虑举止是否得体。这是多么不合常理呀!达利与拉丹后来改变实验设计,让被试独自在房间里。几乎每个人一看到烟雾弥漫,都认为是发生了紧急事件,立即通报主试。

注射冷漠预防针

时局如此,谁都快乐不起来!股市指数下跌,动物焦躁不安,世界各地,许许多多像西奥迪尼、达利、维特这样的人都断言,坏事将接踵而至,愚昧终致自食恶果。媒体充斥各种消息,我们只能随之起舞,事件一一掠过眼前,让人只觉头晕脑胀。

我们究竟可以希望什么?你已读过几位心理学家的实验,米尔格拉姆的实验让你对人性失望,斯金纳的实验让你困惑,罗森汉的发现反映出人性的愚昧。本章的实验让你备感威胁,也许即使真的遭受电击都没这么危险。你觉得染上了致命的疾病,我们彼此相互传染,到最后所有人都束手无策,只会推卸责任,困惑不已。这种情况能够避免吗?

比曼(Arthur Beaman)是蒙大拿大学的社会科学家,1979年在《人格与社会心理学学报》(The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)上发表与人合撰的研究论文。这篇论文价值极高,可惜并未获得应有的重视。这篇论文篇幅极短,但随手拈来,看到的全是相关系数、双尾检验等量化符号。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因素,所以这篇论文一直默默无闻。科学实验需要某些特质,才能超越学术抽象的藩篱,如,高明的表达技巧、适度的含糊其词与耸动震撼、若干的转折起伏。

比曼的写作风格晦涩难懂,然而若能尝试突破这层表象,便能了解他的研究结果:如果能教导人们,使其了解社会暗示作用、人众无知、旁观者效应等观念,那么就像为我们注射了疫苗,多少能抑制这些行为反应的出现。因为比曼发现,人一旦知道自己有多容易因为偏颇的解读而错失关键时刻,那么就会设法不让自己因此受害

比曼找来一群大学生,让这些学生观看有关达利与拉丹设计的癫痫发作与烟雾实验的影片,循序渐进地让他们了解达利与拉丹提出的助人行为五阶段。

  • 觉察:你注意到有事情发生,而你可能帮得上忙。

  • 理解:你认为有人需要帮助。

  • 责任:你自觉应该帮忙。

  • 判断:你决定要怎么做。

  • 行动:你采取行动。

这些学生看过影片,知道了优良公民的极致表现必经的五阶段。和未接触相关课程的学生相比,前者主动助人的比例几乎是后者的两倍。上过相关课程的学生,或许是对冷漠产生了抗体,对生活中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急难,他们会主动伸出援手。既然教育可以有效提高助人的比率,促成有效的危机处理,那为什么这方面的知识却不是学校课程的必教内容?这是我们必须检讨的问题。把这些知识纳入必修的急救课程,甚至公告在公益事业的布告栏。当今美国局势空前危急,我们更需要了解该怎么做。

助人之路依然曲折迂回

这些我都知道了,我的准备理当更充分。政治人物告诉我们,照顾好自己,但也不要忽略可疑的线索。美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过了一星期,流言沸沸扬扬,据说这周末会发生第二波袭击。每个人都说:“你得先照顾好自己。”

没错,但我们还能做什么?所以我不顾众人劝阻,还是前往市区。秋天的波士顿,景色宜人,阳光和煦,市立墓园的草地宛如一片绿色海洋。我走到比根山一带,眺望州议会的金色圆顶。我从小最爱这栋建筑,以前常会幻想圆顶之下聚集了各式各样长着翅膀的怪物。

此时政治人物不见人影,我却在铁栅门边看到一名貌不惊人的少年,大约十八九岁,理个大光头,刺了一个蓝色十字,想不注意都难。他穿着某种制服,绑带式的黑皮靴,手臂上茂密的毛发闪着微光。他口袋鼓起,看起来很可疑,好像是刀柄之类的东西。他站在街角,不想引人注意,手中的笔不知在画些什么。

前几天才听说,底特律的防空洞发现好几幅大使馆和机场的位置图,另外还找到如何驾驶飞机喷洒农药的手册。少年喃喃自语,看不出在说什么。我回想先前读过的许多资料,知道旁观者会有何反应,但此刻我还是不确定自己该做什么。最保险的做法是通报相关单位有可疑人士出现。可是这样做真的很可笑!

这问题和教育有关。你首先得确认需要采取行动。但是世事纠结晦涩多于清楚明了,你很难断定到底需不需要。我走近这名面貌丑陋的少年,他也许是盲目沉迷纳粹的新世代,也许他是父母心目中既体贴又叛逆的儿子。他似乎感到有人逼近,突然转头看我,只见他绿色眼珠澄净如水。我勉强挤出微笑。他来回打量我,也对我笑了笑。

我们并未交谈,但他知道我在想什么。他快笔涂写的东西、军人特有的蹲姿、大光头,处处都让人有不祥的预感。他手上的铅笔很短,粗圆的黑色笔心画下极粗的线条,看不出画的是什么。少年把素描本翻转给我看,我终于知道他在忙什么了。纸上没有出入路线或可疑的符号,只画了州议会前草地上的一棵树,枝繁叶茂,层层交叠。

我没有细看,只觉得那幅画很美。少年把画从素描本上撕下来送我。我把画挂在书桌前,一边写这篇文章,一边偶尔抬头看着一片片树叶。交叠的树叶传递信息、秘密以及多重含意。现在我知道了助人的五个阶段,我也知道故事仍会曲折迂回。

总结

危机处理的行为模式

  1. 面对危机,旁观者人数众多往往阻碍助人行为的出现。周围旁观人数越多,每一个人可能都越不会采取行动。只有一个人在场,没有其他人,则85%的人会在3分钟内采取行动。这一点就可能造成在热闹的庆典会场中,就算有人从摩天轮上摔下来,可能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现象。
  2. 紧急事件中,时间越久越不利。等待越久,会让人越麻痹无能。不论团体人数多少,如果在3分钟内未向主试报告发生了紧急情况,那么往后也不太可能这么做。例如,如果你遭遇劫机事件,最初3分钟内若没有反抗,就可能不会有任何行动了。

危机处理背后的原因

面对危机,尽管不是所有人都采取行动,但也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无动于衷。没有采取行动并非冷酷无情,而是“还没下定决心要行动”。他们内心充满矛盾,犹豫不决,不知道要不要反应。责任扩散的作用加上对举止得体的要求,造成了人们对某些生死攸关的情境的犹豫不决和最终的视而不见。

  1. 责任扩散 采取行动与群体规模的比率相关。越多人目睹一起事件,个别目击者会自觉责任越少,因为有越多人分摊责任。责任分摊会减轻人们不采取行动在良心上的不安,进而不去采取行动。
  2. 举止得体 举止得体,在这里更多是指是面对危机否,每个人都会衡量“我”的行为是否和大多数人的行为相一致,一致即为得体。面对危机,我们往往会跟随他人的行动,责任扩散又往往会让大多数人漠然视之,所以,为了举止得体我们更容易不采取行动。为了举止得体,我们甚至宁愿拿生命冒险(作者甚至称之为人类本性的愚昧)。现实生活情境多半模棱两可,隐晦模糊,难以判断,紧急情况亦然。毕竟如果只有我在这里大惊小怪,而只是一场虚惊的话,那多丢脸呀!此外,就算以常理推断某个情境确实相当危急,但只要我们从不同角度去解读,结果便会完全不同。紧急情境不是既定事实,而是随人感受而有不同的诠释。也许就是这样,我们才会观望迟疑,没有具体行动。

处理危机的建议

处在危机中的当事人,或许可以从以下两方面作出改进。

  1. 寻求帮助时,不是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,而是具体地向周围某一个人寻求帮助,注视着他的眼睛,向他请求帮助。(减少责任分摊,增加某个人的责任,促使他采取具体行动)
  2. 向周围的能够提供帮助的人明确地说明自己处在危险之中,需要帮助。(降低人们在危机认定中由于担心举止不得体而产生的犹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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选自《20世界最伟大的心理学实验》,有部分的修改,并添加了自己的总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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